五城兵马司围剿鲁仙姑的道观, 造孽的法器搜出好几箱, 可谓人赃俱获。正盘点东西呢, 外围的军汉押了个人进来。这小哥儿远远溜在观门左近, 面色灰白,瞄了半日又鬼鬼祟祟的跟人打听。军汉们上去盘问, 他竟对答如流。算他运气孬,正赶上军汉头目本是斥候出身,愈发笃定其人不妥当,命送给官差。

薛蟠听说军汉抓了人,忙从堂屋出来。捕快们都在里头盘东西,一个衙役立在院前问了几声。没觉得有纰漏, 只直觉不大好。

薛蟠笑道:“小施主,你镇定太过了。先见了群牛高马大的军爷、又见了群求端讯末的官差,你比诸葛亮赴江东还镇定些。开口滴水不漏。你是瞧热闹的百姓孩子?你自己信么?”

衙役一听, 可不是么?“好小子, 险些让他给哄过去了。”

又将此人带入里屋。薛蟠在旁一眼不错瞧着。此子先飞快整个儿横扫一溜,又看被押在堂前的道士道姑们。宋捕头走了过来。

薛蟠道:“宋大哥,这小施主进门后与三个人有过眼神交流。”他指道, “先是那位装得跟孙子似的高个儿道兄,然后是鲁仙姑,最后是烧火道士。高个儿道兄实在神隐得太高杆了。小施主不来这么一下子,咱们大伙儿只怕全都会把他当成从犯甲。还有, 贫僧怀疑他们上头有主子。”

裘良正看法器呢, 闻言问道:“何以见得。”

“方才那三位看见这小施主, 全都面露怯色,高个儿道兄还有些忧虑和羞愧,小施主也有几分责备之态。他顶多十三四岁吧。鲁仙姑和烧火道士一个法术高深、一个武艺高强,焉能怕他?高个儿道兄忧虑什么?真相很简单。”薛蟠微笑道,“小施主是他们主子派来的。高个儿道兄才是本观首领,担心连累主子,并搞砸了差事自觉对主子不住。两个下属则直接些,担心被责骂甚至杀人灭口,因而惧怕。”

裘良点头:“有理。”

“贫僧方才就觉得不对头。裘大人,这儿少了两样要紧东西。”

“何物?”

“一是钱财。此观并不奢靡。帮太太奶奶咒死婆母、小妾、花魁娘子,绝对不便宜。她们的钱呢?既然没花掉,那钱在哪儿?”和尚笑眯眯看着小哥儿。“若是进给了主子,就说得过去了。”

“嗯。还有一项是?”

“女人可并不良善,心狠手辣的多了去。”薛蟠晃动脑袋,“尤其京城贵女,最有本事不过。哪怕是为了自保,他们观中也应该有生意簿子才对。某年某月某日,贫道得某夫人酬谢三千两,于罗刹鬼前做法,咒死其庶长子。鲁仙姑,是吧。”

鲁仙姑忙说:“并无此物。”

“哎,你说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你主子拿了这东西,想必可以要挟不少朝廷大员吧。”

“贫道实在无有主子。”

薛蟠耸肩:“横竖审案的是裘大人。对了,那个王仙姑绝对也有主子。”鲁仙姑等人眼神一跳。薛蟠击掌,“看见没?你们看见没?”

范二爷抢先说:“看见了看见了!”手指高个儿道士,“他脸色飞快变了变,又飞快敛去。”

“嘿嘿嘿嘿!这说明他们非常清楚王仙姑主子是谁。”

范二爷好奇道:“师父何以知之?”

“因为假如王仙姑没有主子,早就被他们家主子或烧火道士给杀了啊!谁会留个竞争对手跟自己抢生意?这生意可不光是钱,还有许多秘辛呢。简直太好利用。”

宋捕头笑道:“师父多说一句,这几位脸色便难看几分。”

“哎?怪了。”薛蟠道,“王仙姑是竞争对手。被官府盯上了,诸位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啊!为何个个跟贫僧欠了你们八十万银子似的?该不会……”

范小二和宋捕头同时催道:“该不会什么?”

“该不会他们玩垄断吧!”薛蟠道,“两个仙姑,都是同一个主子。”

话音刚落,几个人齐声喝彩!从小施主的脸上已能看出,和尚又掰扯中了。

裘良立时道:“去打听王仙姑住在何处。”

一位衙役举手喊:“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就住王仙姑隔壁街。”

事不迟疑。留下些人手运东西、送人犯、贴封条,其余众人当即转战王仙姑的道观。裘良还在安排人手时,薛蟠已悄悄溜到僻静处给十三打暗号。十三凭空出现。薛蟠跟他嘀咕几句,十三微微一笑。

五城兵马司众人旋即到达王仙姑道观左近,见有个男人立在门口张望。衙役问什么人。男人道:“我想瞧瞧王仙姑回来没。方才去她家,仿佛还没回来似的。”

宋捕头道:“她家?她没住观中?”

“没啊。”男人指西头道,“不远,只两条街。宅子是一个山东商人的,好不富贵。估计那老爷和王仙姑相好撒。”他挤了挤眼。宋捕头回头跟他们大人交换了个眼神:王仙姑美貌世人皆知。既是她本人业已离京,住处只怕能寻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搭了几句话,男人欢欢喜喜领着官差们上王仙姑家里去了——便是桃姐的住处。这男人是十三安排的伙计。

桃姐宅子的主人正是庆王府二老爷。因三老爷这两年接手老黑手里的杀手买卖,此处已成了杀手组织的对外联络处。薛蟠远远望过去便说阴气极重、戾气比阴气还重。这王仙姑做的孽比鲁仙姑还多,说不定她家护院武艺更高。军汉头目拍胸脯说师父放心,包在我身上。继续接下外圈围堵差事,分派人手布控。上屋的上屋、上树的上树。两个年轻人炫耀似的从腰间解下弹弓晃了晃——那弹弓绷的是牛筋弦,足有半张短弓那么大。薛蟠打个响指:巷战足够了。

看他们埋伏妥帖,五城兵马司才分派上自己的人手。堵后门的堵侧门的,看墙内有两株大槐树伸出院外,也安排个衙役守着。两个脚力强的捕快同时踹开大门,指挥使裘良一马当先闯了进去。

一个老汉从倒座房闪了出来,嚷嚷“尔等作甚”。脚底下慢慢悠悠的朝这边走。说时迟那时快,此人双手同时放出暗器,直奔裘良。众人来不及拦阻。耳听“当当”几声,裘良平安无事,地上掉落两把飞刀、并滚着两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老头将甩飞刀时薛蟠已预估到十三必定不会让老裘着家伙,直拔出背上长刀攻了上去。本想欺负人家取兵刃的时间差,谁知老头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这就麻烦了。薛蟠学的是硬功夫,而且学得一般般。对付寻常兵刃没问题,对付软剑这种特殊兵刃、他完全没经验。只几个回合已在下风。更麻烦的是裘良啊宋捕头甚至范小二等人都觉得他神通广大武艺高强、方才两颗鹅卵石是他放的,故此没人留下接应。除去把门的两个衙役摇旗呐喊,其余都涌入院子去了……

又斗几招,薛蟠心知自己铁定不是人家对手。虚晃一招跳出圈外,立定身形、两跟手指指定老头断喝一声:“着!”老头一惊!两个守门衙役径直欢呼。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什么都没发生。薛蟠怔了怔,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大招冷却时间太长,还没好。”

老头冷哼一声,持剑分心便刺。忽闻“嗖嗖”两声,老头定住了。凝神一看,老头右手和后颈各中一柄飞刀。软剑从他手中掉落,身形微微晃悠,面朝下“扑通”栽倒。薛蟠松了口气:十三大哥这出招时机,绝对是故意的。衙役们顿时接前欢呼,两个人喊出了二十人的特效。

薛蟠终于有点儿不好意思,上前捡起软剑。好轻的分量!真宝刃也。遂毫不客气从老头腰间搜出剑套。见其乃细丝所编,不知材质,华彩流光。拿回去忽悠林黛玉习武应该是个好道具,就是自家没有师父教。研究了一下怎么个扣法,随手盘在腰间。因向两位衙役挥挥手,往里头去了。

内里也有打斗,只并不激烈。抓了二十多个人,都说是王仙姑的奴才。倒是外头的军汉所获颇丰,弹弓加绊马索捞着了四个人,逃走两个。

搜完此处,转头再去王仙姑道观,闹得轰轰烈烈。虽暂不能将庆王府连根拔起,日拱一卒倒也不错。

回到五城兵马司,光是整理证物、审问犯人这两样都够忙不短时日。

薛蟠大致瞄了几眼单子,皱眉道:“裘大哥,贫僧建议你现在就上锦衣卫衙门去,寻你能寻到的最大头目,来和你同查验这些东西。两位仙姑的来头肯定不小。路人甲根本没胆子构陷公主的婆家,也没那个必要。”

裘良一拍额头:“方才回来的路上他们还提醒我呢,转头就给忘了。”当即喊个熟路的老文吏,写张签子,让锦衣卫派位有分量的来。

薛蟠摊手:“没事了吧。没事贫僧回去了。明儿送嫁妆呢。”

“行,你滚吧。”裘良头也不回摆摆手。薛蟠才刚转身他又喊,“哎等等!给我留件法宝。”

“用不着。”薛蟠道,“那位鲁仙姑毫无道行。”

“横竖你留一件。万一过日别人有呢?”

宋捕头在旁笑道:“不明师父,舍我们大人一件吧。你非但给了冯大人一件,居然还给范家!我们大人跟你多少年的交情,不得一件说得过去么?”

薛蟠望天:“那是因为范家阴气太重、已经能害人了。行行贫僧知道了,回去取一件。”

裘良哼道:“我们这地方成日缉盗抓匪的,阴气就不重?”

“大哥,你这儿煞气也重啊!阴气当时就灰飞烟灭,哪里积得下来。”和尚抱怨着走了。

范小二在旁听得明明白白,腿肚子抖了抖。半晌回过神,“嗷”一嗓子追出去:“喂~~和尚你等等!我们家怎么就阴气重了?”

薛蟠在衙门门口上马时让小范追上,被强拉下马,逼问他家怎么回事。薛蟠遂告诉说:昨儿你哥哥请贫僧到花园小坐,贫僧察觉贵府如何如何。贫僧建议办道场,你哥哥说你老子不会答应,预备等驸马爷归西了再办。那得等多少年?家族运道这东西一旦开始崩塌,就跟雪崩似的。开始只一点点小雪块滑落,瞬间整座山上的雪都往下滚。想挽回压根无处动手。

像范驸马那种人天下终究少,多半都和围观的衙役一样、是心怀迷信的普通人。闻听此言,登时来精神——显得自己比驸马爷强的机会,一辈子能遇上几回?众人登时七嘴八舌吵吵上了。性子急的炮仗一般说驸马爷太轴,二爷当劝劝;性子不急打叠起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各种故事,以事实论证除阴气的重要性。范小二平素虽是个高高在上的纨绔少爷,面对如此一群长舌公也束手无措。再说他自己心中亦不免打鼓。自家老子可是当真过狂了些?

薛蟠内里早已笑翻了好几个跟头,面上只半分不显,丢下范小二领着军汉扬长而去。

回到王子腾府上,先跟舅舅交代经过,又问姑娘们如何。王熙鸾后日出嫁,正跟小闺蜜们盘算着明儿怎么庆贺最后单身夜。这年头新娘比新郎麻烦,故此很早便得起床,头天夜里也不能玩太晚。薛蟠解下软剑取个包袱皮包上,让人传话喊林大小姐出来,说自己有馊主意帮着省时间。

因告诉黛玉:“化妆之类的事儿不用太麻烦,稍微化一下就好。旁人不能掀盖头。多半个时辰少半个时辰,小魏那傻直男绝对分辨不出来。首饰横竖主要是个花冠,做成简单款就行。”

黛玉横了他一眼:“人家成亲!你当应付差事呢?妆又不是化给小魏看的。这个点儿改花冠?”

“咦?不是……”女为悦己者容么?

“不是什么?”

“没什么。对了,今儿我得了个玩意儿你瞧瞧。”说着取出软剑包袱,“就不知道该怎么围在腰上。”

黛玉瞧那软剑套子甚好看,剑也新奇有趣。只是剑柄剑身寻不着字。乃问:“瞧着也不像是新物,叫什么?”

“估计没名字。”管他以前叫什么呢。“从一个老头那儿弄来的。我没问名字、他也没说。什么软轩辕、光湛泸、轻赤霄、小太阿,随便抓阄便是。”

“蠢死。”黛玉道,“此乃灵物,当有正经名儿。我想想。”

“行,想好了找人刻字。”

黛玉遂把剑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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